2006年11月19日 星期日
離去
週五,爺爺會來接奶奶回中壢,小樹心情好時就撒嬌著要一起和他們走,可等到我下工進了家門,小樹飛奔偎了過來:「媽媽!」就立時變節,不肯離開了。
爺爺再誘她:「一起回中壢囉,明天帶你去玩。」
她置之不理。媽媽永遠是優先序的最前列,履試不爽。這是很多初當媽媽的人,都經驗過的、全然交託且無以倫比的巨大愛情吧。
可今天我還在回家的火車上,小樹就打電話來了:「我要和爺爺奶奶回中壢,明天去海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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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晚上皮皮回來怎麼辦?」
「皮皮…」她果然還是遲疑了,但很快就自我說服:「我沒去過海邊,好想去哦。」
「好啦,沒關係,可是...」
等不及我說完,那頭已聽見小樹大聲向爺爺奶奶報告:「媽媽說沒關係!」再速速俐落對著話筒扔下一句不容商量的:「拜拜!」就斷了線。
等我回家,早已人去樓空。
隔天,她打電話來。
「媽媽,我去海邊玩,好好玩。」
「有小朋友嗎?」
「有啊,我們捉好多寄居蟹,好多小朋友都過來一起玩寄居蟹。」
「下次還要去嗎?」
「還要啊。」
「我好想你啊。」我還是忍不住,想逗她。
「哦,」她顧左右而言他:「那,皮皮今天會回家嗎?」
「不知道。」我繼續柔情蜜意:「我一直想你欸。」
「海邊有很多小朋友。」
「你想我嗎?」
「皮皮不回家嗎?」
「不知道啊,」我就像個無理的情人,步步探試:「你會想我嗎?」
「哦...」好掙扎、尷尬的聲音啊,我幾乎可想見她皺著眉,好怕傷我的心的表情。
「我很想你,你有想到我嗎?」
「想啊…」明顯的心虛、小聲、敷衍,立即轉移話題:「那明天晚上你要來接我哦。」
「小樹!」我嚴肅起來:「你是不是玩得很高興,其實沒有空想到我?」
「嗯,對啦...」還是心虛。
「那你就跟媽媽說,你忘記想我了,就好了呀。」我放輕語氣:「我今天沒出去玩,所以才很有空一直想你。可是你玩得很高興,根本沒想到我,也沒關係呀。」
唉,我承認,這樣又撩撥她、逗弄她、又教訓她,實在是勝之不武,濫用權力關係。就像競中有時對孩子疾言厲色後,忍不住對我偷偷扮鬼臉:「天哪!我怎麼這麼有威嚴?」大人也會被自己未經預習而掌握的權力,嚇得膽顫心驚呢。
「對呀!」她似乎鬆了一口氣,老實招認:「我沒有想你。可是你要來接我回台北哦。」
「好。」
「拜拜。」
我來不及回應,電話已經掛上了。
然後我想起來了,好幾次朋友都惱我、提醒我,說我掛電話的速度經常比「再見」的聲音來得快,話筒那頭的人根本來不及反應,就只能聽著「嘟~」聲發愣。所以總有那種再撥一次,氣急敗壞的來電:「欸,我還沒說完....」
我總是自我警醒著要改,沒改。現在發現小樹也是這一款。
更駭人的是,我現在全部記起來了,我的母親也是一樣,她的大嗓門總在電話裡烈風疾火地自顧自把話說完,就很乾脆地掛上,完全不聽對方說什麼的。
三代女人的雷同行徑,真驚人。
我早已不記得,小時候我是不是曾經纏黏著媽媽不放,只記得後來是如何一心盼望從她身邊逃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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