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日,小樹被爸爸斥責多次。
入夜我們一起洗澡,她幽幽發問:「米米,你以前交過別的男朋友嗎?」
「有啊。」
「你們為什麼分手?」
[@more@]
「嗯,」我認真回應,有點太認真了些:「有很多原因啊,人和人在一起、不在一起,都有很複雜的原因。分手也不是不好啊。」
「那,你為什麼選擇爸爸?」她使用「選擇」二字,聽來刺耳。
「我喜歡他啊。」
「那,你們後來為什麼沒分手?」她的表情嚴肅。
「咦?……」我現在發現問題的核心了,轉問她:「你希望我和爸爸分手嗎?」
「嗯。」她老實地點點頭:「你可以選別的爸爸給我啊。」
哎呀,這個記仇的小孩。我忍住笑,很驚奇地發現,已滿八歲的小樹真心認為孩子是媽媽的,爸爸不過是後來選擇的,若媽媽聰明些選個風趣好笑又好玩的爸爸,就好了。或者,其他的排列組合也是可能的:例如,沒有風趣好笑好玩的爸爸就不要選;當然,也可以不選爸爸而再挑一個風趣好笑好玩的媽媽,性別也不是必然的。
我真心讚美她的睿智,但這是屬於社會學層次的討論,我完全接受,但也不得不從生物學談起,給出了精子的爸爸一個合理存在的位置。這個解釋比較呆版、沒有創意,需要的器官知識配備也比較多。真麻煩。我只好從精子卵子說起,從相親相愛說起,小樹是媽媽和這個爸爸生的,換了一個爸爸或媽媽就會是別的小孩了。
「我如果和別的爸爸在一起,就是有別的小孩而不是小樹了。知道嗎?」
「我知道啦。」她大失所望,被迫接受小樹是大樹的孩子之不可逆不可變更。我趕緊說些爸爸不夠好玩但也很體貼的經驗,召喚她曾經愛戀地抱在爸爸懷中的記憶。她沈思了三秒鐘,很爽快地從浴盆裡起身,義無反顧地接受了現實之沒有創意沒有意外沒有修正之處:「我沒有要換爸爸啦!」
真是個無聊的、命定的人生啊。我咀嚼著她語意裡的自暴自棄。
生物學其實也有可追索、可發揮想像力連連看之處。我邊幫她擦乾身體邊從遺傳談起,讓她的生物想像更具體些。
像是,小樹有我的單眼皮,爸爸的挺鼻樑。她喀喀笑了起來。至少,這個爸爸頗帥,是個加分題。
「還有啊,」我發問:「你覺得,你像爸爸的什麼?」
「沒耐心。」欸,又扣分了。
「像媽媽的什麼呢?」
「嗯,愛分享。」她毫不遲疑。
這話說得像慈濟人,真沒料到她脫口而出的是這個。小學老師真教了很多非口語化的字彙啊。
「還像爸爸的什麼?」我再給爸爸一個機會。
「壞脾氣。」
「你也會壞脾氣哦?」
「是啊,對奶奶沒禮貌,說話很大聲。」
嘿嘿,爸爸的作用竟好似明鏡鑑己,拿來反省用的。
「那,還像媽媽什麼?」
「很大方。」
「媽媽有什麼大方?」
「你很喜歡送禮物啊,有什麼東西都可以給別人啊。我也是,我很會送禮物。」
這兩組答案的同質性很高,不耐煩壞脾氣V.S愛分享很大方,不過是不同修辭的演繹而已,顯見這已是父母在她心目中最鮮明的形象。我招認,這當然有個不公平的比較基礎,因著我的軟弱不知節制,大樹多半是家裡那個扮黑臉的角色。日常生活裡,我對孩子們(含左鄰右舍)不時施以小惠,多半是承平時期、自得其樂的成分居多,一旦大人與小孩(不含左鄰右舍)出現激烈的利害衝突,如小樹不吃飯不起床不作功課等等等不合作運動,我與奶奶用盡各式軟弱的管教手段(含拿起竹子打人,但沒能忍心真用力打),還是無能奏效時,多半就會很偷懶地揚聲請大樹出面鎮壓,而他的威嚴與狠心也總能達到我們預期的效果…
如此,小樹的父母成績單坦白無諱地攤開:施小惠的媽媽對比會罵人的爸爸,這真是像作弊一樣地令我尷尬啊。真是不公道。
我是獲利者,唯鄉愿勸解:「爸爸也有比較好的事啊,像是....」
「對!像是很會打電腦。」她洋洋自得:「我和爸爸一樣,都很會打電腦!」
唉啊,一個遺傳的命題終究是回歸社會性的影響,我完全同意這比較重要。
每次看到和小樹的對答就忍不住發笑,這個小孩和這個媽媽真是讓所有害怕當父母的人有個反思,有個孩子生活還是充滿趣味性的。
回覆刪除呵呵,我得早点生一个去
回覆刪除哎呀,我並不鼓勵生孩子呢。沒孩子有不同的人生樂趣,可既是孩子來了,就不妨苦中作樂罷~說起來,孩子像是讓人負起責任,可也更像是最順當逃掉種對自我生命往那裡去的責任呢。
回覆刪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