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頭髮慢慢長回來了,我看著她吹染得膨鬆有型的頭髮,忍不住說:「現在很漂亮了哦!」
她得意地笑了。
她得意地笑了。
年初,媽媽頭髮兩側大量掉頭髮,俗稱「鬼剃頭」。像是一覺醒來就被削去一落、兩落頭髮,光禿禿的,不留髮根,憑空挪移,毫無預警地把頭皮難堪地攤在陽光下。原因不明,醫生只說是壓力大。媽媽愁眉苦臉,這樣子,怎麼出門啊?她買了兩頂假髮,出門倒垃圾時也得匆匆套了假髮才出得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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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攬鏡自照,媽媽唉聲嘆氣。她愛美,活到七十四歲還是天天妝扮得巷口第一名。過去她在屏東第八老人會,就是會員們口中的「籃面的」,意指一整籃水果包裝得美美的,總要挑那最齊整、最飽滿豐美的幾顆放置籃面,撐派頭,水果也才送得出手。媽媽總是裝扮得稱頭、籃面嬌美,跳舞總站第一排,近似「第八老人會之花」啦。
夜裡攬鏡自照,媽媽唉聲嘆氣。她愛美,活到七十四歲還是天天妝扮得巷口第一名。過去她在屏東第八老人會,就是會員們口中的「籃面的」,意指一整籃水果包裝得美美的,總要挑那最齊整、最飽滿豐美的幾顆放置籃面,撐派頭,水果也才送得出手。媽媽總是裝扮得稱頭、籃面嬌美,跳舞總站第一排,近似「第八老人會之花」啦。
這朵花自小就受人稱讚,天生麗質難自棄。
五十幾歲那年,媽媽因操勞過度骨刺開刀,子女們輪流去看護,我每每睏極,半夜裡扶著她上廁所時老大不甘願,草草協助她抬身回了床就逕自在一旁的褶疊床上倒頭大睡,只盼她莫再打擾。可每天清晨醫生要巡房,媽媽很是老派地自覺要整裝了才好見客,總在天還沒亮時就急著梳洗,她又叫不醒我,只得自力救濟,拿了溼紙巾克難擦拭了嘴臉,再歪斜著身子執鏡、梳妝、描唇、劃眼線,浩大工程,一絲不苟。等主治醫師晨間巡房來到我們這一床時,簾幕一拉,媽媽早已在病床上正襟危坐,一臉薄粉淡胭脂,好不精神。
那醫師帶著一群實習生,個個聚精會神,只見醫師啞然失笑:「阿你這樣,我怎麼知道你氣色好不好?」
但凡要見客、出門,她總要打扮妥當,馬虎不得。這樣才不會失禮於人。我的美麗母親從來都是一朵花。
掉頭髮後,媽媽就減少出門了。在家中既是一頭疏落的頭毛,她便也不多化妝,穿著居家睡衣,垮著一張臉埋頭打掃、看電視,我才驚覺媽媽真是老了。這幾年,特別老得快。她的臉頰猶有光彩,但皺紋是遮不住了,歲月的刻痕歷歷可數。她的眉眼都修過,但髮鬢是白了、疏了,不能染髮的時侯,特別觸目驚心。
原來,妝扮時的媽媽,重點並不在多厚的粉、多紅的膏能夠遮掩老態,而是那個對自己外貌的慎重、珍視,以致她時刻關注著維持身形、笑靨、精神。可現在,鎮日穿著睡衣來去掃地洗衣罵人的媽媽,體態、表情都無所謂地垮著。她的頭髮像舊衣服上第一根脫落的線頭,再磨耗下去,只能一路鬆脫、解體,如果,如果無所謂。無所謂,像是對身體放棄了,整個人於是鬆懈、怠惰。老於是毫不留情。
幸而媽媽從來不是、不願意是醜的。她積極求醫、勤快擦藥、四處訴苦問偏方。七十四歲女人的自救求生。幸而還有力氣自救,多麼幸運。
我經常半夜才回到家,習慣先到一樓看她。這時,她多半早已入眠,可我摸上床,拉拉她的手把她叫醒,窹寐中她張眼知道是我,寬慰的笑了:「哦。轉來啦。」我摸摸她的頭髮,拍拍她的臉:「好啦,頭髮好多了啦,免煩惱啦。」
她於是笑了,閉目安然入睡。我這才甘心上樓。明日是好夢。
這不像拔河,只能緩,不能返。少輸就是贏,最終還是會籌碼盡失。我心中己然預習跋扈的、美麗的母親終將慢慢(啊,分明我知道那速度遠比我期待的快速太多)老去,此時此刻只能真心讚美她堅持籃面的昂揚與決意。
我曾經鬼剃頭,大概五十元銅板大吧
回覆刪除有一小偏方讓我三個月頭髮密密麻麻長回來:
用橄欖油調了迷迭香、薰衣草、尤加力
每日洗髮前乖乖按摩,成果良好
讓剪髮師大驚「很少人鬼剃頭這麼快長回來的」
少輸就是贏啊 嘿嘿
希望小樹婆婆沒機會需要這偏方
欸,這藥方聽來很迷人,值得推廣(到底被剃頭的人多不多啊?)。不過,毛髮生得快不快還是和年紀有關啦,我娘原本就髮薄且軟,終究,還是老了...
回覆刪除文章看到一半就想媽媽了,趕緊打電話給她!她也深受白髮之苦,住在宿舍的時候每次要我幫她染,我也是一臉不甘願,可是撥開頭髮看到那些變白的頭髮,也時常讓我一驚!現在也只能等回樹林了,我幫媽媽染,媽媽幫阿媽染!哈!這畫面一定很棒!!
回覆刪除甜,你和你娘情話綿綿,我也覺得很感人欸。所謂「貼心」,就是這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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