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9月20日 星期三

山上山下














200608宜蘭櫻悅
才大班生呢,居然,幼稚園開始教九九乘法了。









顯然,建構式數學早已成為過去,更強大的、求快的競爭壓力,竟要大班學生就在還沒減法、乘法概念下,搶先把倍數的致勝口訣背下來。孩子們已經開始進入二一得二、二二得四的背誦了。




現在,小樹已經背完三九二十七了。呼~




我呢?我沒有意見。沒有焦慮,沒有不滿,只有一點好奇,其他隨便。就當是背唐詩、背英語感謝辭一樣,孩子們幾乎是在完全沒有說明的狀況下,硬是死背下來的。且我看小樹也不覺壓力,沒壓力就好,就去背吧,幼稚園老師真辛苦,什麼都得撿起來餵一點給小孩子們,以平息家長的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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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默默比較著,在我的童時,開始背九九乘法似乎是小三的時候,小樹很顯然是起跑得快、玩得少了。但這一整個世代的孩子都這樣,我沒能想要她有多麼特出的經驗。




吉智是頂頂普通的幼稚園,設備、師資等都極一般,是我在樹林小鎮繞來繞去尋來較屬中低價位的學校。小樹想上學,我想讓她認識朋友,吉智的校地不夠寬敞,孩子們下午時分大半時候都是看電視渡過的
……
但又怎麼樣呢?條件只有這樣,條件不足的爸爸媽媽是沒有資格大談美好的親職教育、或優秀的幼兒開發的。




我記得清楚,當初在住家附近的幾家幼稚園比價時,那標榜著「有外國老師」的幼稚園,月費與註冊費都至少貴了一倍,更不用說號稱「雙語」、「全美語」的學校了。電視廣告上,侃侃而談英語流利的孩子,假日外勞帶來會使用英語對談的孩子,背後是大量的金錢花費。在這個高度競爭的社會,孩子們要被大人推擠到那裡去?我現在似乎只能選擇讓小樹在一個條件有限、多數的孩子們行走的擁擠路上,順著、擠著走。




然而,只是這樣似乎也還是不行的。去年到東埔,和小樹同齡的布農族小
Buie
也上幼稚園了,但愛笑、愛唱歌的金花媽媽竟直向我追問城市裡的幼稚園進度,她的眉頭鎖得這樣深:「小樹的幼稚園有教英文嗎?」




「有教一點,就亂背一點單字而已...」我說。




金花更是憂心忡忡了:「怎麼辦?大家都有教英文,可是小
buie
他們公立幼稚園沒有教,以後會不會跟不上?」




這麼真實的,來自弱勢父母的擔心。社會資源的傾斜、不平等,布農族的金花她們都吃過這個虧,眼看著,下一代還要繼續吃虧下去
…….
擔憂的背後,是這麼沈重的結構。動彈不得。




我也還記得,同樣在東埔的布農部落,那個自小就眉目聰明、懂事的小將,如何在一路昇上國中後,成績就一逕低落在班上最被羞辱的位置,乃致於我們認識十年間,他愈來愈沈默而退卻,成為一個前途堪憂的青少年。




阿山總是自責,小將的功課不好是因為小時候省錢沒送他上幼稚園,等小將進了小學,班上的同學泰半是上過幼稚園的,他還沒開始學習呢就已經落後了。小一的老師幾乎是不從頭教的,一上課就已經假設孩子們都懂得注音符號,而事實上也確實大半的孩子都知道,唯那些在山裡玩得一身精亮、敏捷、有活力的原住民孩子,一下子被巨大的、無名的挫折打擊,頓時顯得愚拙,落後了就很難跟得上。




「小將其實不是笨。」阿山到現在還是忍不住要這樣辯解著。




這個辯解,相較於可以說「隨便啦,小孩子玩得高興就好。」的我,實在是承擔了社會積累的龐大委屈啊。後來山上的孩子們,不管農作收成再怎麼差,都還是要走長長的路去沙里仙上幼稚園的,怕落後,無力返轉的倒退。




可問題還是沒解決,且似乎只有愈來愈嚴重,英文呢?唐詩呢?九九乘法呢?孩子們在一個大競技場內還不知道緊張,那些真真實實受過挫的大人們,預知整個不斷下降、掉落、不可挽的挫折,要世代複製下去,而糾心、焦慮,不是為了贏在起跑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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