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的孩子自小多半都是班上成績的佼佼者,獎狀多到不計其數。一回,大姐二姐到唐媽媽家玩,看見唐家的牆壁上一張張錶好、框好,掛滿了唐同學的獎狀,從清潔獎勵、勤學獎、一直到每回月考的前三名都有,如此慎重其事,像是唐家很大的榮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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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二姐於是起了比較的心,小女生這樣想:「其實我們兩個人功課都比他好,獎狀都拿得比他多,但不掛出來誰知道呢?唐媽媽到我們家來坐,可能也不曉得我們比她兒子還厲害!」
大姐二姐於是起了比較的心,小女生這樣想:「其實我們兩個人功課都比他好,獎狀都拿得比他多,但不掛出來誰知道呢?唐媽媽到我們家來坐,可能也不曉得我們比她兒子還厲害!」
既是光榮的事,也沒什麼好商量了,一回家,兩個人就把抽屜裡塞得滿滿的、從不覺珍貴的獎狀全拿了出來,一張張糊上漿糊就直接往客廳雪白的牆面貼,果然是功績浩盪,整面牆都貼滿了還不夠。小女生心中還想著,當老師的爸爸回家看了必然是得意極了,好面子的媽媽更不用說了,說不定明後天就找個藉口把唐媽媽邀來家中作客呢。
不料就那回挨了揍。爸爸下課返家後,一看就全給撕了不說,還拎起大姐二姐就打屁股,很慎重地告誡了:「不可以這樣鋪張、誇耀,不害臊啊?」
等我這個小妹進國小時,已然長成少女的姐姐們的閨房裡,靠窗的牆上張貼的是白底黑樹影的詩意海報,我記得只有三姐畢業時領了縣長獎的一紙印金框小獎狀貼在門後的高處,真不顯眼。
現在的國小似乎不再評名次了,可取而代之的當然還是有各種榮譽卡等等,且像連鎖超商一樣可以集點數,集滿多少多少榮譽卡可以換這個那個小文具,實惠多了。小樹問起我小時可有榮譽卡,我僅能回報當時領不完的各式獎狀。(但就一張紙啊,沒能換什麼。真寒傖呀。)
「我可以看嗎?」小樹很務實地小心求證。
「可是,都丟掉了呀!」
「我想看!」她有點不滿意地看了我一眼,客觀地評比:「你知道嗎?王佩君的爸爸有很多游泳的獎狀、獎牌。」
那時的獎狀太容易,家裡六個孩子、到處都是,父母也不以為意,不料是三十年後,由我的孩子向我提出要求。這才可惜什麼都沒留........啊不是,不是因著這樣可以多攬了什麼榮耀的證明,而是那彷彿是個印記,讓我得以踩上一個和她平等對話的位置。
像是說:這是我國小一年級的第三次月考,那時候..……是啊,我也曾經是一個小孩子。像你一樣小。
她想認識還是小孩子的我。我也好想讓她認識一些哦。
我於是告訴她我小時候很討厭寫作業的事。她很是稀奇,似乎也得到一點安慰,但我緊接著強調:「我從來不需要爸爸媽媽逼我寫功課。」可實情是,那年代小孩滿地養,根本沒大人有心思管這麼多。
說這話的時候,我忽然有點理解那些在孩子前大大吹噓自己的童時事蹟的人。是啊,如何告訴她我為了不想被處罰,偷偷對老師說了謊?如何告訴她,我的作業總在入睡前才匆匆寫完,或沒寫完...父母的所有不是,似乎都可能成為孩子偷懶的籍口,於是很多大人在兩相對照的壓力下,都不由自主說起謊來,趨吉避凶,隱惡揚善。
於是每個大人的童年歷史裡,都貼滿了無以求證的獎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