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6月18日 星期日

大人與小孩



20030412討厭的美國,小樹第好幾次在反戰的街頭
小樹又發燒了,整個人病奄奄的,沒有一絲神采。


週日到tiwa,她安靜地睡覺、走動,並開始煩噪。生病的人,特別容易耍脾氣,大人也一樣,何況是稚子,她不知道這樣的難受是什麼,身體耐不住,就往心情上火。


她堅持要玩「燙頭髮的遊戲」,可我急著要打發她到另一台電腦前,免得礙了我作功課。茫茫遊戲海中,我愈急愈找不到。她生氣了。


「你找呀,你找呀。就燙頭髮的遊戲嘛。」


「我找不到呀。」我無辜又無奈地在數百個好玩遊戲中,隨機取樣,一個個開啟遊戲首頁讓她確認。


「就不是這一個嘛,不是,你怎麼不會找。」她一再否定我的選項,口氣愈來愈差。


「我不知道在那裡呀。」


[@more@]


「你是大人,你怎麼會不知道?」


「我就不知道呀。」


「你是大人欸,」她義正嚴辭指責我:「大人就要知道呀。」


「那你為什麼不知道?」


「我是小孩子,你是大人,大人要記得呀。」


「可是我,我也沒有那麼大….我有時候也是小孩子呀。」我耍賴了。


「你怎麼可以當小孩子?」她簡直是氣急敗壞:「大人就是大人,大人就要知道!」


她是發燒的、生病的、鬧脾氣的小孩,我只能屈膝卑恭、唯命是從,不可以答辯。嘆口氣回到我的電腦,唉,又作不成功課了。但我的電腦裡「我的最愛」中存了好幾個她喜歡的網站,這應該是最不會出錯了。我耐心地請她指導我點選,把電腦讓給她。


「啊,這個就是!」她說,很快地又有新問題了:「沒有聲音!」


她熟練地打開喇叭,無效。她開了又關,一樣沈寂。她都快哭了。


「聲音壞掉了!我不會修。」我很乾脆。


她知道不會修電腦向來是我的能力缺陷之一,這部份在她的記憶中我從來不曾幫上忙過。這很好,這項技能不是「大人」都懂的,是「爸爸」專屬。我這個大人因此逃過一劫。


喪氣的小樹,賭氣在辦公桌旁生悶氣,我拿起相機要照下她發呆的神氣,她有氣無力地看了我一眼,把頭埋進臂彎,不給拍,不配合,消極抵抗,不到二分鍾竟至睡著了。我快快抱她到沙潑上休息。


等到一覺醒來,她稍稍回復了點神氣,仍是不開口,保持她作為一個身體不舒服的、害羞的孩子的特權。但她在紙上大大寫下「張樹、張小樹、小樹」的字樣,並打了勾,註記100作為滿分的標誌,且在四週圍畫上花兒朵朵開。然後拿著遞到靜如眼前,引來「哇,你會寫名字了欸!」的誇張讚美,再邁步到客廳,一聲不響地遞紙過去給Ellen,我偷眼看見Ellen她們正在交談,沒注意到小樹,小樹不氣餒地再繞到另一頭,再送一次紙,仍是不聲不響。


我悄聲告訴靜如:「糟了!Ellen她們看不懂中文,不知道這麼小會寫這麼難的字是很值得讚美的。」


「糟了!」靜如說。


但我們是多慮了,我們的外勞朋友們何其友善、聰明、善體人意。Elsa、Emma、Alice….等人都好配合地、此起彼落地大聲讚美了:「哦,好棒哦!」、「樹,你好厲害哦!」、「very good!」…小小孩志得意滿,悄悄回來向我驗收成果。


我也覺得,生病了還寫了這樣好看的、圖畫似的、難寫的中文字,五歲半的小樹真是好厲害哦。

2006年6月13日 星期二

小樹故事之六


















620樂生遊行



這個故事,由小樹開始。


樹:有一個小女孩住在森林裡,很快樂。


媽:她有很棒的草原、大樹、陽光、水果、小動物,可是她沒有朋友啊。


樹:所以她決定去找朋友。


媽:她掮了一個小背包,採了二個新鮮的蘋果放進去,要去找朋友了。


樹:她走啊走,遇到了一隻小鳥,小鳥飛過來跟她玩。


媽:她對小鳥說:「我要去找朋友了,以後遇到什麼事,你要幫我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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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小鳥說:「當然啊,我們有很多小鳥都會來。」


媽:小女孩就說:「我只要喊:小鳥兒,小鳥兒,你就要來幫我哦。」


樹:小女孩就繼續走,她遇到了小樹和小紅豆,走!你們和我一起回森林,和我住在一起。


媽:他們三個人走啊走,糟了!下雨了。怎麼辦呢?


樹:小女孩就喊:小鳥兒小鳥兒,小鳥就拿了很多把傘給她們。


媽:他們走啊走,咦,前面有老虎啊。


樹:老虎在喝水,總共有五隻老虎。


媽:小鳥兒小鳥兒,趕快來幫我殺掉老虎啊。


樹:小鳥兒已經被狗狗用帶子繞在脖子上吊在樹上了。


媽:什麼?小鳥兒死了嗎?


樹:不是,我有看新聞,狗狗把小鳥吊起來,還沒死,救命啊。


媽:小女孩趕快去救小鳥。這樣,小鳥可以來殺老虎了嗎?


樹:可以。他拿了一把刀,就殺死一隻老虎了。


媽:其他四隻老虎呢?


樹:他們都嚇走了。


媽:好啦,現在小女孩和小樹、小紅豆都走到家門口了…..啊,糟糕!小女孩忘了帶籲匙!


樹:小鳥兒說,咦,籲匙剛好綁在我身上,他就飛去開門了。


媽:太好了,小女孩和小樹、小紅豆就快樂的生活在森林裡,他們吃蘋果、吃很多水果和稻米、吃老虎肉、還想吃小鳥….


樹:欸!(重重的打斷,像是我很不禮貌似的。)她們吃鴿子、吃小鹿肉、吃香蕉....


媽:不能吃小鳥嗎?


樹:小鳥是好朋友,不可以吃!


媽:哦,這樣就很快樂了嗎?


樹:對呀,他們就很快樂的住在森林裡了,有好朋友一起。

豬頭還有誰?












200604聖多福外








中山北路的菲律賓商店前。



弊案連連,罷免總統,藍綠對抗…….煩!


奶奶說:「小樹今天一直說國民黨是豬頭!不知道那裡學來的,要小心啊,人家一定以為我們是挺扁的。」


我說:「小樹,過來!民進黨也是豬頭,知道嗎?」


小樹:「好啦。你又沒有告訴我。」


………………………


源起是610聲援樂生的遊行,我們母女倆義不容辭,頂著大太陽就去了。


遊行隊伍中途到國民黨黨部前抗議,小樹很入戲、很上道地發問了:「國民黨為什麼沒有人出來?」


「因為,他們是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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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於是很因材施教地把樂生的阿公阿婆要被趕出家園的故事,以孩子們聽得懂的方式說了一遍。但她顯然興趣不大。


等隊伍走到總統府前,小樹還沒回過神來,又問:「國民黨為什麼是笨蛋?」


蘆荻社大的瑩琪恰好在旁聽見了,立刻很熱心地很爽快地回應小樹:「因為,國民黨是豬頭!」


「啊,豬頭!」小樹滿意地咯咯發笑。


新字眼,新口號,她於是連續二天都在幼稚園裡散播「國民黨是豬頭」的訊息,如狂熱教徒。


「小樹,你向誰說了?」


「張恆惠、林馨文、李建毅、鄭凱宏....」她洋洋灑灑說了一大串。顯然信徒不少。


「不要再說了好嗎?」在第一家庭頻頻扯出弊案的時刻,罵藍營好似在護扁,我覺得若被貼上這個標籤未免虧大了。


她翻個白眼,頗不以為然。


我想這樣的政治教育未免太緊張了,更何況她說的分明是實話。


「那好吧,你要說,國民黨和民進黨都是豬頭哦。」鄉愿的、沒種的、也是老實且現實的媽媽說。

2006年6月10日 星期六

太陽樹




20050207




難得,真正是近日來難得一天不必進城工作。


雷雨轟隆,過午才停。空氣有清淨意,我們整理了一袋子不要的玩具、衣服,要拿去舊衣回收箱。樓下的孩子們追逐、打鬧,佩君穿著晶亮的高跟鞋來拉小樹:「你來玩呀。」小樹高聲說:「我要和媽媽去丟東西。」爽快地和巷口的孩子們道別。


「等一下,我們回來,你去和大家玩。」我好意提醒,其實心裡盤算著,回來後可以奪回我的電腦,好安心作功課。


「不要,我要和你在一起。」貼心的小樹。唉,煩惱的媽媽。


我們一路閒晃回家,東市買筆記本、西市買麵包、北門看綠樹、南側聞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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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叫我太陽樹。」她蹦蹦跳跳說。


「為什麼?」


「鄭凱宏啊,每次都跑過來亂叫:太陽樹、小免樹、大象樹…一直叫一直叫。」


「你怎麼說?」


「我就不理他呀。」她搖晃著頭,忍不住一絲驕矜,一點得意。


「他想和你玩啦。我想他喜歡你吧?」


「是啊。」理所當然。


「那朱衍恆呢?」我老是不小心說成朱學恆而經常被她糾正,這名字因此特別熟。


「他不和我說話。」


「為什麼?」


「他害羞啊。」


「他喜歡你嗎?」


「喜歡啊。」


「你怎麼知道?」


「他和我打勾勾,他和我玩,可是他不說話,他害羞。」


「他很帥嗎?」


「很帥。」


「比鄭凱宏帥嗎?」唉,又來了,真抱歉這實在是無聊的媽媽,老想追問比較級與最高級。


「一樣帥。」這小孩若不是面面俱到,就是真正無差別心。老襯得我問話太庸俗。


「還有誰喜歡你?」


「李建毅呀,潘艾呀。」


「張福真還是不和你好哦?」


「對呀。」


「她可能是害羞吧?」


「她不想和我好。我問她,她說不要。」


「那她和誰好?」


「她跑去大班和她姐姐玩。」


「都不和草莓班的小朋友玩嗎?」


「對。她只和她姐姐好。」


「這樣好可憐,你要主動去和她說話、和她好呀。」


「我有呀。」


然後我們回到家,她開始專心玩剛買回來的紙娃娃,自言自語、自說自話,這樣很好,我知道她可以玩很久,一人扮數角。這情境我如此熟悉,至今我仍記得那些仲夏午后,一個人在前院寫功課、或無聊閒坐時,尚是小小孩的我,就可以順口自編自導了很複雜的武俠的、奇情的、恩怨情仇的故事,這個那個對話源源不絕、想都不必想就流淌而出。一點也不寂寞的,那個胡思亂想的小孩。


我就在這難得不被干擾的時刻,記錄著小樹,與我自己。

2006年6月9日 星期五

小樹故事之五







連續好幾天早出晚歸,早上爬不起來幫小樹綁辮子,半夜回家從門縫中看見她與奶奶熟睡的身形。


一早,她出門上課前,跑來房間賴到我懷裡,我模糊醒來抱著她:「小樹,我好想你啊…」她一溜煙又跑了。後來奶奶轉述,小樹進房門前先說了:「我好久沒看見媽媽了,我要去看她。」


平常,爸爸都睡到中午才起床,有時小樹彆扭不起床、死抱著枕頭頑抗刷牙洗臉,我與奶奶軟硬兼施都行不通時,就只好搬出大樹恫嚇她:「再不起來,我要去叫爸爸囉,去叫爸爸起床囉…」大樹是鐵腕政策,所有小孩都怕他,知道他言行一致、說到做到、心狠手辣,不像我們的「我要打你囉,我生氣囉,你出去好了….」等嚴厲措辭都藏著一個柔弱無能的捨不得,而孩子們很快就會洞察這些虛張聲勢,耍賴到底,諒你拿她沒辦法。


一早被吵醒的爸爸,更是沒好氣:「做什麼?還不起床?吵什麼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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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風轉舵的小樹,淚眼汪汪就爬起來了。


晚上我們的睡前故事是這樣的:


媽:有隻小鳥喜歡唱歌,每天早上都啾啾啾….啾啾啾(我學著鳥叫聲,這邊唱,那邊唱,在小樹身上啄個不停。她亮著眼睛又笑又躲。),唱得很大聲。她的名字是小喜。


樹:爸爸媽媽就說:吵死了,不要再唱了。爸爸媽媽都睡得很晚,早上還在睡。


媽:什麼?可是小喜愛唱歌呀,她就小小聲的唱:啾啾啾…啾啾啾…(我放小聲量,在她耳邊呼氣,她又笑起來。)


樹:小妹妹就說:啊,小喜,你到房子後面來唱吧。


媽:這樣就不會吵到爸爸媽媽了嗎?


樹:爸爸媽媽在房子裡,怕吵的是小喜的鳥爸爸、鳥媽媽啦。


媽:他們也是鳥,睡這麼晚哦?


樹:對呀,他們很晚回來。小喜到房子的後面來唱歌吧,這裡有很大的草地,還有牛。你要小心,否則牛會噴出牛奶來,噴得到處都是。


媽:小喜就啾啾啾唱得很高興,牛就把牛奶噴得到處都是。


樹:我們就把牛牽去喝水,喝水了就不會噴牛奶了。小喜就啾啾啾、啾啾啾(她也學著用手指在嘴唇前啄著、啄著…)一直唱歌了。


媽:小妹妹呢?


樹:也在草地上,和小喜一起玩呀。

2006年6月2日 星期五

發燒的一天




200605中山北路

半夜,小樹渾身滾燙。


猜想是前一晚和發燒的皮皮玩,互相感染了。我執意想著網路上教的德國孩子退燒的法子,去弄了溫水、毛巾,包在她的二隻大腿上,記不得該包多久,總之是意思意思停留了總有五分鍾以上,又記得似乎不能蓋大被子,忙忙弄弄,似乎溫度下降了些──這也不準,原本包在被子裡悶出一身燥熱,溫度計一量都到39.5,我這麼又擦頭、臉、身子的,來來去去,體溫降也是應該,但不管怎麼說,38.2度,讓人放心些。大樹原本堅持要去掛急診,被我這麼一攪和,也累得倒頭大睡,還不安穩地時不時探看我在弄些什麼。我把所有步驟都做完了,抱著小樹到隔壁一道睡,心想再幾個鍾頭天也亮了,我們也就「自然好了」,不用藥。心中不無沾沾自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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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八點,體溫又上昇了,渾身發燙,又是39.5!媽媽去向弟弟要了一包皮皮的退燒藥,藥一吃,人很快就有精神了─太快了些,似乎是原本就要好轉了,只是藥剛好也入口,兩者到底有無關連,也實在費疑猜。


好了,快十點了。皮皮也上學了。我估量著到底要不要兩母子都請假,看小樹精神奕奕,決定耗到大樹十一點起床,要他分別送我與小樹去上班、上學。


小樹於是吃早餐、看電視、打電腦,十分正常,且太正常地決定不上學了。


「我要和你去上班。」


「那你要做什麼?tiwa沒有小朋友。」


「我畫畫啊。」


「你不可以吵哦,我要工作。」


「我不吵,我畫畫、寫字。」


ok,就帶著吧。我原本只有一份公文非到辦公室蓋章完成,其他工作都是可以在家完成的。下午二時的一個會議,當然就草草請了假,「小孩發燒」的正當性無人敢置二辭。


十二點到了tiwa,她開始昏睡,近一時,又來了,渾身發燙。煮了水餃也不吃,人倒是乖順,紅著臉說:「我要去醫院。」


發燒到頭痛的地步,就大聲嚎哭,淚水不斷線地直直落到衣襟上。好可憐。再來,就安靜地、柔順地趴在沙發上,等我結束手邊的工作,奄奄一息看著阿香從卡通轉台到趙建銘台開弊案。不說話,不鬧脾氣。快二點,我又匆匆接了菲律賓籍瑪麗亞的電話,她是懷孕的逃跑外勞,下個月要生了,我這一個禮拜來四處幫她打聽、張羅臨時住宿,打了好幾通電話都不成,可她現在人已經上來台北了,我只好快速連絡好了,要帶著她直接到聖多福談談看。


阿香看不過去:「你就順便走了別回來了吧,快帶小樹去看病。」


結果我與瑪利亞在聖多福耗了近一個鍾頭,原先說沒問題的新事菲籍社工員看來並不友善,我又連絡了希望與新竹,都不成,最後,菲籍社工員說只住二天沒問題,就等神父來。等待期間,她們不斷以菲語交談,這也是我原先的想法,使用母語總是比較令人安心,但我看瑪麗亞神色漸漸凝重了,不發一語,我問她:「還好嗎?」手按上她的手,她的眼眶就紅了,我想想不對勁,社工員口口聲聲:「去自首呀,警方會負責任的,這樣比較好。」可我知道瑪麗亞就是為了要留在台灣與才來一年的老公相守,生了孩子再回鄉,才會在一個月前逃跑的。最後是所有庇護中心都一板一眼,不收置非法外勞,唉,可惜瑪麗亞不是越南人,否則阮神父才不在乎合不合法呢。


小樹坐在椅子上,無止無盡的等待,我偶而問她:「要看醫生哦?」她就快快點頭:「嗯。」可來來去去交辦、連絡,她安靜地坐著,最後竟是垂著頭要昏睡過去了。實在不能再拖了,我拉著瑪麗亞起來,說要先帶她去看看tiwa,再三向社工員確認:「只住二天,你們不會通知警方哦?」


下了樓,瑪麗亞就流淚了,社工員已連絡好神父,要安置她二天,但不斷地責怪瑪麗亞逃跑是不對的、不應該的,懷了孩子就該回鄉待產,這很麻煩,會連累人。我想想,告訴她:「去住我家吧,如果你覺得留下來不自在,就去我家,才二天沒關係。我不煮飯、也沒空理你,但你很自由,我家附近也方便,週六你老公再來接你。」


「可以嗎?你先生會有意見嗎?」瑪麗亞總算笑了。


「沒關係,但我要先帶小孩去看病,大概要二個鍾頭,你等神父來,再作決定。若你想留下來,也可以,若不想留,就說你朋友打電話說你可以去住朋友家,找個藉口離開,我們約在火車站見面,我帶你回家。」


再帶她繞回tiwa交待阿香,又繞回聖多福。小樹來來去去臉色都刷白了,還是安靜不哭鬧,叫人心疼。


等到在馬偕醫院排隊掛號、牛步候診、拿藥、諮詢,終於喝下退燒藥,都已經四點多了。她很好,不哭不鬧,而且我發現她一個特質,媽媽雖是掉三落四,小樹倒很機警,會關心東西在不在、會不會掉?平日懶惰收拾、整理的孩子,卻會在媽媽瀟灑不在乎把東西四處擺放時,寧可自己花力氣把東西拿回來。


有趣的是,我身上的東西愈來愈多,小樹嫌累了就不揹袋子,嫌重了就不拿水壺,等我為了整理順序而暫把一堆拉雜東西四處擺放時,她又是謹慎提醒、似乎頂不放心我的那個。


掛號時,她說:「媽媽你的手機呢?」


我知道,我把手機放在櫃台,手裡忙著把她的玩具全收入她的袋子。


候診時,我在護士開門時匆匆拉了她去詢問初診排號,並很快地看見門邊空出二張座位而高興就坐,她遲疑地指向稍遠些的原先座位:「我們的袋子在那邊啊?」


「對啦,你幫我拿來好嗎?」我不打算動的樣子,也不太在乎地回應她的關切。


她一聲不響起身,我強忍著不多張望,心裡知道我的黑書包重得不得了呀,不知道她會不會放棄、或出聲向我求救....


而她賣力地把二個袋子、一個水壺全扛回來了。真令人刮目相看呀,生病的、沒吃中餐的、走了一下午還沒看到醫生的小樹,真了不起!


醫生說她的喉嚨發炎,高燒是發炎引起的,問知她經常睡前咳個不停,又從她喉嚨採了些檢體要化驗。唉,想到這一趟下來的漫長等待,及遙窕路程,我心裡重重嘆口氣。領得的藥更是壯觀,消炎的、止咳的、退燒的...零零總總共有五大包,小樹的體溫,就我看來,已從高峰期下褪許多,至少,額頭臉頰都恢復常溫了些,不料一量起來,竟是40度。醫生開了塞劑,說是藥效快,可我謹記著姐姐才叮囑少用塞劑,跑去用藥諮詢,說是沒差別,但我與小樹商量,還是喝了藥水,終究是至今尚未開啟使用塞劑的記錄,但願未來也沒什麼機會使用。


至於抗生素,顯然是全得吃光,偏偏那是唯一不含甜份、不假作粉紅調色包裝的,包囊式的藥粉就是我小時最害怕的吞食物,小樹頭搖得厲害,我也皺眉頭:不會吧...記憶中我喝掉一大杯水還吞不下一顆膠囊,外皮都軟化了,眼見著苦苦的藥粉就要流出來...那樣的恐懼與不情願,到了長大還是討厭吞藥。小樹也是不願意的,藥師要我們拆了膠囊當藥粉服用,可小樹已經不願意了,摀著嘴哭,蒙著臉哭,千哄百騙也迴不了心意,最後還是沒使用消炎藥。唉。


幸好明天放假又不必開會(多麼難得!),我們就一路坐公車、轉火車、再走路回家。辛苦的、疲憊的、還發著燒的小樹,完全沒有偷懶要人抱,完全沒有耍賴不聽話,就這樣千山萬水回了家。



夜裡十時,又來了,這高燒的週期約五、六個鍾頭,猜想是隨著退燒藥起伏。



照醫生的說法,發燒是喉嚨發炎引起的,小樹沒吃消炎藥,可想見高燒就不會停。她再度燒得頭痛大哭,我們洗了澡,可她執意不吃藥,連甜藥水都不吃了。



這個年紀的孩子不吃藥,最頭痛。再小些,還可以強力灌食,她現在夠大了,要偷渡逼她吃藥,她十面警戒,完全不給我拿著藥水侵進她,若硬灌了下去,鐵定是吐出來,後果更慘。



可她燒得厲害,我把四種藥全倒成一小杯,隨時準備突圍。不果。我只好打電話求救大樹早點回家。大樹對她,甚有威嚴,是她唯一會收斂、服從的對象。



十一點,我看她稍有清醒,再突圍一次,她仍是堅不鬆口,連水都不喝了。十一點三十分,大樹回來了。我趕緊請大王出馬。



「小樹,來吃藥好不好?」大樹口氣舒緩、意甚慈愛。



「嗯。」她乖順地點頭,偎著爸爸的胸口。平常,他們可沒這麼好的交情。



「走,我們去客廳。」



我快速備好藥水。



「你看,是紅色的,很甜哦。」爸爸說。而同樣的話,二個鍾頭前我也說過,彼時她怒目相向。



現在,我眼睜睜看著她毫無異議、眉頭不皺一下地喝光了,且很識相地繼續把加泡了開水的部份又一口氣喝完。



「好了,一下子就好了,去尿尿。」慈愛的爸爸說。



小樹十分懂事地自己穿鞋、上廁所,然後回床上繼續睡。



「啊,」我說:「可是真的,剛才...」我像是急於圓謊的孩子。



「別說了,」大樹大手一揮:「藥吃完了就好了。」



然後他催促我,一定要把最後這段歷程寫進發燒記裡。


2006年6月1日 星期四

夢與真實




20060128台南鹽寮,大阿姨老家


我就是那種,「沒關係啦,就休息一天不上課嘛!」的媽媽,所以小樹經常請假。端午節前奶奶爺爺帶她回中壢,今天說好要回家的,我一早去警大開會,開了車,結束時就直接回家了。這才發現她與奶奶還沒回來。勢必是公公又出門了,我決定自己去接她,明天周五,奶奶就不必來了,好好在家中休息吧。


回程的路上,我們聊天。她在中壢玩了二天,甘心回學校了。


她說話,還是顛三倒四,隨意拼貼。心情也是,我老是估量著她是太粗線條,還是太敏感?對小朋友與她的關係,她看起來是這樣討喜,我看得見的孩子們都喜歡她,她總是屈意求歡,有了糖果、玩具,巴不得都捧去討好所有孩子。她有時和孩子們吵架、賭氣,總是很快就放棄自尊,只要能重新在一起就好。


可是,在學校裡,一堆同齡孩子呢?她是什麼樣子?她會吆喝嗎?她不太是主導局勢的孩子,但她會為了鞏固進入集體,轉而加入欺侮、嘲笑被排擠的孩子嗎?她不太會挑釁、起衝突,但她看見別人跌倒會上前安慰嗎?會在好朋友被打時,站出來嗆聲嗎?我是多麼好奇在學校的她啊,特別是,經常,她會不小心洩露一些在學校的人際衝突,而我一點也不知道她是如何行動、不行動、處理、不處理。


[@more@]


「張福真不和我好,也叫大家都不和我好。」


「真的嗎?都沒人和你好嗎?」


「嗯。」


我大吃一驚。靠!這個小美女(她是小樹唯一心悅誠服「最美麗」的女同學,但聽說已經不穿紗紗裙和亮片服,改穿長褲了,唯有頭髮仍是這樣那樣綁得十分稱頭漂亮)是個大姐頭嗎?


「大家都喜歡張福真嗎?」


「嗯。」


「可是,陳俊毅還和你玩吧?」


「對啦。」她笑了。


「朱學恆呢?」


「也和我好啊。」


「還有誰?」


「鄭凱宏啊,廖子文啊。」


「你看,他們都不聽張福真的話嘛。大家都還是和你好呀。」


「嗯,他們喜歡我。」


「潘艾呢?她和張福真好嗎?」


「潘艾和我好,她和我一起睡覺。」


「你以前不是和張福真睡嗎?」


「老師就把我們的被子分開了,就沒有一起睡了。張福真就不和我好了,她還叫大家不跟我好,可是大家還是跟我好,沒有人要和張福真好。」


「什麼?大家都不和張福真好?為什麼?」


「我做夢啦。」


「你夢見的?」


「對。」


「那其實大家有和你玩嗎?」


「我請假去醫院,鄭凱宏說:我好想你。」


「哇,好甜蜜哦。」


「我作夢啦。」


「這是作夢的嗎?」


「對呀。」


「你都記得這些夢哦?」


「嗯。」


「可是你請假後,又回學校,鄭凱宏看見你,有很想你嗎?」


「有啊,他跑來跟我說的。」


「和作夢一樣哦?」


她一會兒說大家不和她玩了,一會兒說大家都和她好,又是作夢又是開心,不知道到底是真是假?還是,這些都真實存在,有好有壞,夢境也是。她出入自在,我又何必追究到底?


(期末展時,我才總算一一看見小樹的同學們。張福真原來是張芙甄──哈哈,這個年代的父母那個不是取漂亮舒情名字的?我對名字的「對號入座」恰好反應我生長的年代。而且我也發現,會追著小樹團團轉的還另有其人呢。)


「哇,好甜蜜哦。」


「我作夢啦。」


「這是作夢的嗎?」


「對呀。」


「你都記得這些夢哦?」


「嗯。」


「可是你請假後,又回學校,鄭凱宏看見你,有很想你嗎?」


「有啊,他跑來跟我說的。」


「和作夢一樣哦?」


她一會兒說大家不和她玩了,一會兒說大家都和她好,又是作夢又是開心,不知道到底是真是假?還是,這些都真實存在,有好有壞,夢境也是。她出入自在,我又何必追究到底?


(相片是期末展的演出,我才總算一一看見小樹的同學們。張福真原來是張芙甄──哈哈,這個年代的父母那個不是取漂亮舒情名字的?我對名字的「對號入座」恰好反應我生長的年代。而且我也發現,會追著小樹團團轉的還另有其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