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4月11日 星期三

20070411樂生貓

小樹去過二次樂生。彼時,樂生已開打年餘,我協同阿公阿嬤一起去過台北市政府、去過文建會(那時候還沒有後來始自台北縣、發揚光大至行政院的警察強制趨離大動作。當學生們初次見識北縣周錫偉的粗暴對待而震驚憤怒時,同時被載至警察局的我與俞容,都不約而同回想起曾經與北市公娼一起遭受阿扁市長的鎮壓與架離,而那已經是九年前了。),阿公阿嬤每要說明自己都還要從「原來痲瘋病不會這麼簡單就傳染」開始講起。整個台灣社會,包括我,才開始一點一滴聽見與學習。

後來,「被遺忘的國寶」出版了,學生們開始試著在假日辦一點熱鬧的活動,活絡院區,也讓人們靠近樂生,然後你看見陳再添、周富子…樂生那卡西的成員都穿上好體面的禮服與西裝上台表演,節目中穿插著鄰近小學生的合唱、大學生的行動劇、還有社區大學的管絃樂團。

我與小樹在春日嫩芽初生的院區閒逛,坐電動輪椅的阿公阿嬤摸摸她的頭髮,萎縮截肢的手不知從那裡變出一顆二顆糖果哄她,小樹原就看多了工傷協會的殘肢斷掌,也不以為意地且理所當然地收了糖四處飛奔探險去,樂青的學生們製作了很清楚的院區地圖,還不時輪流充當導覽解說員。

樂生療養院出乎意料的美麗怡人,除了政府故意不整修的一些柵欄、屋頂、地面尚有殘破(可那時院民們也開始自力修建了部份。),整個院區因著數十年的污名恐懼與隔離漠視,罕有地保留下完整的建築房舍、蓊鬱老樹、廣闊腹地。原是禁錮但多年來早已居家的氛圍,孩子們都自在了。

去年六月樂生第一次遊行,小樹綁著「捍衛樂生」的頭帶,牽著王子面的手,很是老道地對還走不穩的他說:「不要怕哦。」

今年四月,我告訴她樂生要被拆掉了,漂亮的大樹與居家的庭園要被連根拔起,阿公阿嬤要被趕去旁邊那個大醫院去了。

她凝神傾聽,認真回應:「那,貓呢?」

樂生有好多貓,不咬人也不親近人,有的蹲踞在屋內靜靜看著人來人去,有的說是「野貓」其實不過是不進屋,天天還是在牆頭梭尋,阿嬤們都叫得出名字、按時餵食。

「不知道。」我說。我想阿公阿嬤也都在煩惱這個問題。

新穎的醫療大樓怎麼容得下貓狗呢?我一回入院探看,只見病床一列列排放整齊,地板拖得乾淨明亮,空調良好又安靜,穿著制服的專業護士會定期巡房,坐電梯下樓再過去還有供下棋的冷氣房……我相信這是個養病的好所在,但不是家。

家有貓狗穿梭,有人勞動掃地,有樹下乘涼閒聊。而連吃東西都不准的國際化捷運站,不用說,貓狗一如遊民都是不得存活的。

我回頭看著早被捷運局拆除百分之七十的樂生院,想像沒有大樹,沒有風吹、鳥叫、與蟲鳴,沒有矮牆與屋瓦,貓又何以能自在來去呢?

院民又何嘗不是這樣。

「我記得有很多很多貓。」小樹說。

「有多少?」

「沒有數,」小樹說:「應該有,一千隻吧。」

這當然是大大誇張的數字。但我想她看見了繁星般自生自在的樂生貓,生意盎然。

但我知道樂生阿嬤們是數得出有多少貓的。她們沒有子女,照顧彼此及院區內的貓狗,是生活/生命的一部份。我還記得阿嬤邊掃地邊向窗外張望著,嘮叼惦念著小黑有二天沒看見了,不知道會不會跑出院區被環保局捉流浪貓捉走了?還有那隻黃白相間的花貓,有一次還在院區外打架了受傷回來,好可憐……

我與小樹約好了四月十五日還要再上街頭,和樂生人與貓站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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